唐苏:“……”
她如今还没回阴司报道,对里头有哪些人实在一无所知,更何况身上唯一一样法宝,放到这里还给人轻视了,这感觉十分糟糕。
披着高新易外皮的脏东西忽然来了兴致,他挠了挠下巴,一脸兴味:“若你把阎仇十杀了,我倒可以考虑将你收到麾下,他日我一统阴司,给你个小官做做。”
唐苏:“……”
先不说阎仇十的身份,现在的她就连出租车司机都打不过,没了玉镯废物一个。还说什么杀阎仇十,他以为自己是超人吗?
眼前这男人似乎心情不错,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,燕宁便试探性地问道:“敢问前辈如何称呼?”
略一思量,这人言辞间与孟宁多有熟稔,或许知道孟宁被罚转世的缘由。毕竟,就陆老爷那战斗水平,能惹出什么风浪,还让孟宁丢了阴司工作。
男人笑笑,轻叹一声,“名字……许多年没人问过我名字了,让我相信,噢对了,我叫,阎仇八。”
八?
燕宁,“排行第八?”跟阎仇十有什么关系?
他颔首,颇不在乎地道:“排行不过是虚称,就是魁首,也未必打得过我。”
燕宁:“……你好猛啊。”
披着高新易皮子的阎仇八说话时似笑非笑,配着高新易面容实在显得阴柔。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子违和劲,看的燕宁实在不舒服。
她算了算目前遇到的几个鬼,除去袁绍均是神兽,剩下几个人,包括之前见到的出租车司机,这些鬼怪都只能借助幻境出现,就算是厉害些的陆横,也只能露出一个虚影。
“你俯身在高新易身上,唬地赵雨薇一愣一愣,把她从云海市骗到这里……”她不免好奇:“真正的高新易,他还活着吗?”
她不知道被附身的人还能不能活,但心里觉得大抵是活不了的。
她小时候听奶奶说过,脚下没了影子,就是半个身体栽到黄泉里的人。
“别这么看我。”阎仇八轻啧,“能被我使用身体,是他的荣幸。”
“末法时代,灵气稀薄,阴司越发不容于世,可若要一辈子躲在阴暗地底那多憋屈?人间发展蓬勃壮丽,若能将阴司搬上来,岂不快活。”
阎仇八却没了讲解故事的心思,他微微一叹,道:“往后有机会再与你说罢。”
燕宁下意识拢了拢玉镯,“所以你现在就要杀了我?”
“不不不。”阎仇八和煦一笑,“杀一个没记忆的人,那多没意思。”
燕宁瞟他一眼,心想话说的好听,老三老四不照样死了。
“你想见陆横吗?他眼下正在阎仇十所设的幻境里。”
阎仇八诡秘一笑,“若你能把他带出来,我便放过你,如何?”
“什么幻境?”
他轻啧两声,保留了些神秘感,“问这么多做什么?”
“我再提醒你一句,要是出不来的话,就是永远出不来哦。”
燕宁:“……”这样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!
强压下心头的警局,试图与他谈条件说:“你现在就把我杀了,成不成?”
阎仇八淡淡说:“可是我不想杀你了。”
“……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。”
只见他动动手指头,燕宁就觉得自己瞬间踩空,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把她抬了起来,让她脚下没了安全感。
这间包厢,霎时就是一个大变样。
燕宁自空中而落,啪叽一声掉在地上。没留神这么突然的变故,还扭了脚,每走一步都很疼。
天空的色调温暖和煦,整个画面非常的欢乐祥和,毫无恐怖之色,也不像之前陆家村那样黑云盖顶,狂风暴雨的。
燕宁一边揉脚,一边打量着周边的建筑。
这是一座早年的宅院,类似南宋时期的建筑,这座宅子占地面积十分巨大,假山凉亭、池塘小树林,不一而足。
对比一下远处的小楼,她掉下的地方较为偏远,应该是这间宅子的后院。
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,走到庭院里,看到杉木下,庭院中间小石桌旁坐了几个人。
最先看到的,是个背对着她,带着头戴黑色兜帽,伸手也穿着黑袍的男人。
其次是他身边穿一身肥大宽厚,看不出款式的麻衣布褂小厮。
小厮有四个,头围处都系着一圈白布,随着鼓掌称好的动作一摆一摆的,穿着草鞋的脚也在地上不住蹬着。
燕宁睁大眼睛,惊骇地发现小厮脸上俱都古井无波,两腮红的像猴屁—股,眉毛是笔直的一字眉,像是被人匆忙之下随手画的一笔。
他们的两颗眼珠子滴溜圆,嘴唇都红的像血,不时从齿间吐出欢呼的叫声。
这群人,竟比她之前在陆家村遇到的仆人,还要诡异。
那个男人背对着她,兜帽压得很低,看不清五官,他手间还在不停动作着,像是摆弄什么精巧的玩意儿。
燕宁半是惊惧半是好奇,刚走到他们面前,便赫然发现,那个男人手里竟提溜着一具穿着透明纱袍的巨大骷髅。
男人的面孔与小厮肖似,都画着那种殉葬纸人常见的妆容。
而他手里一直在操—控着,引得小厮高声欢呼的,就是这具骷髅了。八壹中文網
骷髅席地而坐,两条腿交叠着,宛如观音坐莲花而立,右手手肘搭着膝盖,手掌拖着没有肉的下颌骨,左手则是微抬起保持平举姿态,五根光秃秃的指骨上还牵着提线。
燕宁眯起眼睛看了看,心绪复杂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他那只左手正提控着一小婴孩——那并不是真的婴孩,而是被绣花毛毯包裹着的木质傀儡。
那小婴孩的做工十分的细致精巧,骷髅手指微动,他也就跟着动,身体各个关节处都有细细的绳子搭挂在上面。
如果不是手中提线太显眼,不远处看去还真会以为那就是活生生的孩子。
那婴孩嘴巴张地很大,露出内里空空荡荡的牙床,许是因为张得太久了,嘴角还有一丝涎液流下。
脸颊两大团晕红,好像过年时常见到的那种年画娃娃。
在骷髅的操纵之下,婴孩很是活泼,嘴巴一张一合,将对面的仆人逗得笑个不停。
男人操纵着骷髅,方正国字脸满是木然,即便婴孩如何撒娇卖痴,他也没有一丝动容,好像这些事情全都与他无关,他不过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罢了。
但他手上动作又十分精巧,燕宁根本来不及看他的动作,五指翻飞间,他就牵动着骷髅手里的婴孩,在地上翻了三个跟头。
“呀呀……”
不远处不知何时爬过来一个婴儿,正口齿不清地朝着傀儡婴孩伸手。
他双手伏在地上,眼神顽皮而好奇,清澈懵懂。
燕宁注意到它也穿着一身麻衣,一股诡异和不确定的感觉涌上心头。她喉头发紧,确认自己身上还是原本衣服时,略走远些看着几人。
婴儿虽然年纪小,但爬得很快,加上几个小厮都无意将他抱起,他很快就来到了那个男人脚边。
婴儿一手抓住骷髅的小腿借力,一边抬着头伸过右臂,眼看着马上就要把抓住那个傀儡了,后方忽然跑出来一个妇人—大惊失色喊了句少爷。
妇人脸上没有诡异妆容,约莫四十多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。
傀儡婴孩蹲坐在地上,姿势与婴儿一般无二,圆溜溜眼珠满是天真茫然。
“哎哟我的小少爷!你怎么又跑到后院来了。”
那妇人看到婴儿在地上爬,吓了一大跳,忙将婴儿捞到怀里。
婴儿被她一抓,眼看着到手的娃娃飞了,登时哇哇大哭起来。他一哭,妇人就又不乐意了。
也不在意旁人的眼神,径自解开胸衣,开始喂起奶来。
婴儿忘性大,嘬着奶嘴,渐渐忘了要抓娃娃的事,神情平静而乖巧。
傀儡婴孩站在地上,歪着脑袋打量着吃奶的婴儿,剔透的眼珠一眼就能看到底,竟然额外的……乖巧?
燕宁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
那婴孩似是打量够了,垂下头耷拉着脑袋,露出颈后清晰的木质结构。
它毕竟不是人,只是一个傀儡。
燕宁这么想着,竟诡异的感受到了它内心的失落。
“这都是什么鬼东西……”她主动走到妇人身前,“大姐,请问这里是哪儿?”
那妇人一边喂奶一边哼着不知名小调,间或抱着婴儿摇动手臂,又或是坐累了挪动身体,但就是——不搭理她。
她又问了几句,妇人动了,却不是朝着她,而是抱着睡着的婴儿进了里屋。
燕宁回头看了眼身后,那四个穿麻衣的小厮低着头掰掰手指蹬蹬腿,但就是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。
妇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,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,那个男人复又抬起头,牵起手里的提线,操纵着骷髅活动起来。
那个傀儡婴孩又开始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起来,它咧着嘴,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笑意,那股子垂头丧气的劲全扔到了天边。
她就好像是一个误闯其中的局外人,无论做什么,说什么话,都没人听得见。
燕宁回头看了看身后,入眼是一堵刷的很白的墙,瓦片稀稀拉拉的盖着,有种年久失修的感觉。
靠墙边的是一棵歪脖子树,枝桠光秃秃,叶子掉的差不多了。
这里就是阎仇十设的幻境吗?
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。
她刚想到阎仇八说陆横被困在这里,便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了她一声。
“阿宁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