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虽这么说，但燕宁内心本质上绝不想答应。她手里正好还有些闲钱，对方既然已经过世，家人主动找上她，多半是要弄个冥婚，抓她来当青壮力。
即使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的架构了，但还是拦不住犄角旮旯，偏僻山沟沟里信奉这些古老的规矩。一个女人，抱着公鸡和排位拜了堂，就算是男方那边的人，要孝敬公婆了。尽管那个死鬼不出意外已经重新投胎转世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接受教育。
燕宁想的是给他们送些钱去，然后买个纸人媳妇烧给儿子，说清楚之后，总不能硬讹自己。
她想了就做，管邻居借了电动车往镇上赶，今天天气其实并不好，放在往常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，风大雨大，燕宁骑得满头是水，接到电话时，燕宁正在店里吹着空调。她贪凉，站在空调边上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。
自从知道自己要在阴司工作，她对阳间做死人生意的老板多了几分好奇，谁知道这位老板收到了良好的科学熏陶，在她问出相不相信死后要凭借身份证排队投胎的时候，对方只会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。
“我说姑娘，你看着也不像老古板，怎么还搞封建迷信？”
燕宁：“……老板，你不是做阴间生意的吗。？”
“这不是要养家糊口吗。”老板的语气有点沉，“不然谁愿意做这个，我女儿上小学，同学都问她哪里买的纸糊小别墅小汽车，你说这要孩子怎么答？”
“……”燕宁捂住脸。
正要付钱的时候，二婶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，电话那边很吵，她半天没听清的的什么。
燕宁觉得奇怪，干脆先挂断了，扫好码付完钱，刚出店门没两分钟，二婶又打电话过来，“小宁啊，你快来医院，老太太摔了，现在我们正待她赶镇上来，你知不知道镇上哪家诊所便宜点”末了怕燕宁觉得寒心，她又多余地从补充了一句，“叫好一点的医生过来，咱们不差钱。”
燕宁吓了一大跳，“别！你们别去小诊所，听我的，去市医！”
二婶那边吞吞吐吐的，“可是市医收费也太贵了，小宁你是不知道啊，他们就是挂个号，也要收我两块，咱们在家里看病哪里有这个收费的？我看他们就是一群……”
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纠结收费！燕宁又辛酸又痛恨地喝住了她的借口，“你别管那么多！听我的，钱我来付！”
她记得老太太离世的日子不是今天，想来只是个意外，她微微舒了口气，把没什么电的车放白事店老板那里充电，然后拦了辆出租往市医赶。
小镇去市中心有些路，从家里出发走高速和她在镇上走省道的时间花费差不多，半个小时之后，她刚到医院，二婶那边也到了。
燕宁飞快配合着二婶把人送进了抢修室，老太太整张脸都发青发白，干枯的双手紧紧攥着围裙底部，大约胃部的位置，许是胃病发作，燕宁太过相信阴司，她没有深究，想着这或许是严重点的胃疼而已。
在走廊等待抢救结果的燕宁忽然被二婶拉到了一边。
外面雨下得很大，雷鸣轰隆隆的过，二婶再一次支支吾吾的，根本听不清，燕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，“你说什么？大声一点。”
二婶慢吞吞的说：“我和你说的事情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又状似无意地提议，“要是咱们能拿了他们的礼金，就能支付老太太的治疗费了。”
“哦。”燕宁抬头望窗，她觉得有点好笑，“彩礼有几万？”
“……”二婶欲言又止。
燕宁伸展了僵硬的身体，窗外雨打风吹，十分厉害，这种时候绝对不适合出门。
她没什么耐心地重复：“到底几万？”说着她作势就要走，“那你不说，我自己去问。”
“别别别！”二婶闭上眼睛，很肉疼的模样：“五、五十万。”
这么多？燕宁着实惊了一会儿，要是拿了这些钱，老太太剩余的几年生活就不用发愁了，不过这钱还是不能收，她买好的别墅套盒都还在白事店里。
“你去回绝对方吧，我这里也还有点积蓄，应该够用。”实在不行就去管阎仇十借，剥削她这么些年，总要拿点利息回来。
“不行！”二婶顿时激动了起来，燕宁疑惑地看她：“为什么不行？”
“人家要和你结婚，是诚心诚意，你不能这样坑人家！”
燕宁好脾气地说：“我会去和他们解释。”
谁知二婶还是坚持说不行，在燕宁的再三逼问下，她才肯透露实情。
“这钱我收都收了，不能退！”二婶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说：“老太太也答应了的，你的表弟比较重要。”
“你就是这样对待老太太的？”听完她的一番恳切陈述，唐苏只是摇摇头，“这婚我不会结，要嫁，你嫁去。”
话还没说完，燕宁直接走开了。
她先前还在好奇二婶为什么这么热心，对方说想要帮忙找工作，她便真心以为表弟要改邪归正，没想到还是坏脾性。燕宁没有这么强的集体服务感，尤其结果是建立在她下半生上。
二婶那边还有电话打过来，似乎知道是自己错了，燕宁没接，她又接着打了八个。
多讽刺啊，她的家人把她卖了，就为了还亲生儿子的赌债。身上衣服被雨水打湿了，贴在身上怪难受的，燕宁在小马扎上回了会儿神，跑去接了杯热水。
身体渐渐暖和起来，她把二叔二婶拉黑了。
自动售货机的饼干干巴巴的，燕宁灌了三大杯水，喉咙慢慢缓了过来。
十五岁的时候，父亲突然去世，家里没钱，她辍了学，去a市当学徒，打工，每个月寄钱回来给奶奶贴补家用，慢慢的也把这个家维持了下去。可正等她的收入渐渐高起来的时候，奶奶就这么走了。
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大房也来了，正和二房在走廊上吵吵，引得其他病房的人出来围观。
燕宁没理他们，径自推开门。谁知道二审一看见她进来，像是特意做戏给病房另一边的警—察看，她脱离骂战，小步快走跟上，破天荒的拉着燕宁的小臂，推她进了病房，主动引导道：“老太太走之前给你安排了一门婚事，燕宁啊，她的最后一个心愿，你可一定要替她完成啊。说起来，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……”
“婚事？”燕宁挑起嘴角，“不会就是那个死人吧？”
“就是他。说起来，他也是个苦命人……”说到后边，二婶竟开始抹了泪，说话间一定要燕宁安心嫁了。
奶奶躺在病床上，走的并不安详。就在自己出门借车的时候，她今天在门口摔了一跤，就再也没起来，还是邻居帮忙报的警。
二婶早就看过里面内容了，她觉得瘆得慌，但想到对方许诺的大笔彩礼，以及不要嫁妆的条件，对这笔彩礼钱心动了。
她笑的见牙不见眼，握着燕宁的手不肯放，“燕宁啊，要我说，在外头打工哪有回来做少奶奶好，待会儿我就送你过去，宋家等你很久了！”
燕宁瞥了她一眼，拳头微微握紧。就在这时，大伯看二婶不对劲，追了上来，而二叔也紧随其后。
“大房我今天话就摆这儿了，老太婆走的时候你们可没来，都是我跟玉琴看护的，别想占我俩便宜！”
二叔脸红脖子粗，硬是拉到了走廊上，大伯不踉跄着甩开了二叔的手，冷笑说：“你想的倒是很美，都说长幼有序，我没问你要多的，你倒是来占我的份子了？有本事叫村里人来评理啊！”
“老大你还要不要脸？”
“我看不要脸的是你！”
两人嗓门越来越大，没一会儿护士来了，不赞同的轻斥道：“病房不要喧哗！”
燕宁摆脱二婶作乱的手，刚想赔礼道歉，便听见护士面露鄙夷轻声嘀咕：“当这里菜市场呐，连瓶抗生素都舍不得用，真以为家里头有皇位，还有千万家产等着继承……”
燕宁看着她们的喧闹，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。她挣脱开二婶的手，连忙好声好气把护士送走，再把大伯他们请到病房里，又出去和隔壁道歉，回来看到二人依旧吵个没完，还有动手的架势，顿时心烦意乱，“奶奶刚走，你们一定要说这些话吗？”
“别吵了，”她无奈的道：“请村长来评理吧。”
大伯这才平复些许神色，一脸赞同的看向二叔，二叔急了，燕宁无奈的说：“二婶那事儿我应了，让我和奶奶说会儿话行吗？”
二婶闻言，眉梢染上喜色，连忙把还在骂骂咧咧的二叔拉走，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，大伯看见垂头丧气的燕宁，许是心亏，没多久也走出去了。
婚礼就这么定下来了，日子是两天后，对方准备好了一切的东西，就等她人到，便可以完成仪式。
吃过午饭，燕宁昏昏沉沉的，被二婶送到陆家。
雨势未歇，视野随处可见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。燕宁顺着青石路慢慢走过去，越是靠近陆宅，越是觉得眼熟，等站到门口，看着那扇熟悉的门板时，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天亡我也的熟悉感。
这个鬼地方，怎么和陆家村的陆宅那么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