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他现在死没死,已经投胎了吗?”燕宁心念一动,沉声问道。
“没有。”陆横的语气有点沉,“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”他说这话还拖了音,似乎并不愿意直言,燕宁盯着他的眼睛,然后问道:“他没死,我得去找他把婚约解了。”
燕宁说着,忽然往前凑了凑,但不知道为什么,陆横却朝后退了一大步,纠结又矛盾地看着燕宁。
良久,他终于开口了。
“没有什么二少爷,那是我骗她的。”
陆横看着燕宁,默默地说:“你八岁的时候,曾经掉进池塘,其实那并不是你以为的精怪。”
燕宁听到陆横的话,又回头看看陆家村,“是他们干的?”她又问,“是你救的我?”
她指的是陆宅,陆横嗯了声,继续说:“但我其实已经来晚了,你却还没拉下去,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成功,他们在你身上留了印记。”
“我那时还没想到要和他们撕破脸,只能尽量隐晦的为你补了条禁制,禁制可保你的平安,但却拦不住你被他们吸引,在恰当的时间来到这里。我回去之后,就开始着手再度封印的计划。”陆横笑了笑,但燕宁却觉得这笑容并不好看,她从里面感受到些微的恶意,不算强烈,但这是陆横极难得的情绪流露了。
陆横继续道:“我不允许有这样的生气发生,但我和他们捆绑着,你不来我无法单独离开,因此我有了一个计划。”他说着,向前走了一步,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一座无名墓前,矮小的坟包上长了许多草,许久没人打理过的样子。
老太太走了之后,燕宁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遗体,骨灰盒现在还在八仙台版上放着,这里的习俗是要放满七天,等抬灵结束之后才能下葬。
她已经想好了,等这里的事情结束,她就回趟阴司,带着老人走投胎流程,如此,也算是在这离奇的一辈子画下一个句点。
也不知道老太太百年之后,坟头是否还会有人打理。
“阿宁。”陆横的声音有点冷,却又那么的熟悉,他又喊了一声,说:“许久未叫你了,倒有些生疏。”
燕宁面前浮现出当初在陆家村,她以为对方也是乘客,拖着他找出路的画面。可谁知道原来他是故意在路口等着自己的呢。
燕宁笑了笑,道:“我记得这辈子第一次见你,你穿着一身长袍,咱们离开阴司的时候,上面的时间线是近代吗?”
“是的。”陆横说,“那个时候,你很喜欢穿旗袍,你喜欢淡粉的颜色,绣上大朵的山茶花和牡丹,你也喜欢穿高跟鞋,即使爬山涉水也不肯脱下。”
燕宁心道她现在可不喜欢,由于工作性质,她常年需要前往现场考察,就像上回去三廊庙,要是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,还不知要摔多少个跟头。
陆横说她喜欢,倒也不尽然,至少他俩婚房的衣柜里面就极少旗袍。
陆横继续说:“我上回问你的事儿,考虑地怎么样了?”
“……什么?”燕宁不是装傻,她是真的不知道。
“手伸出来。”陆横伸出手,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,就着燕宁伸手的姿势克了一道血痕上去——上次被唐素清抓住,镯子已经失去效用了,现在有人补充,再次充盈着血红的纹路。
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,没有一滴血淌到外面,被镯子吸收的一干二净。
皮肤和玉镯相触的地带冷热交替,燕宁心跳的有点厉害。
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些,等陆横掌心的血止住了,便脱下镯子,放到男人掌心。
说来也怪,她以前怎么也脱不下来的镯子现在很容易就被取下,陆横掌心血痕未消,映着玉镯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。
燕宁吸了口气,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我想给你一层保护。”男人的声音低落沮丧,“你以前也试过了,现在却这么不情愿吗?”
燕宁摇头说:“我不想欠你太多。”
“可你不欠我的。”
燕宁默默地看了陆横一眼,“这一世,的确是你在保护我,如果不是你,我现在大抵已经走入轮回,继续百年惩罚了。”
陆横想了想,说:“你想同我拉开关系,对吗?”
燕宁叹了口气,“是的。”
“我有时的确思虑不周。”陆横从牙缝里挤出声:“可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以前的你我,为什么连自己的镯子也不敢收了,只是因为加了我的血?”
燕宁默默地看了陆横一眼,“袁绍均已经把我的记忆封住了。”
陆横一怔,“他怎么敢!”
燕宁咧嘴笑起来,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,“是我让他这么做的。”
“阿宁,你不能如此狠心!”陆横咬咬牙,涩声道:“你在考场里的时候,分明已经心软,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过去的自己,难道就是因为我的干系,才让你丢了工作?”
燕宁半晌无语,许久才丢了一句:“我已经忘了,这是现在的我做下的决定。”
“即使是现在的你,难道就没有不可割舍的吗?”陆横心念一动,缓缓道:“再给我一点时间,等你把孩子生下来,我再带着他离开。”
燕宁一时间被他的无耻惊得说不出话来,好一会儿才摸上自己的肚子,后知后觉想到里面确实揣着一个。
她同情的看着对方,无语地问:“你连孩子都要利用么?你怎么知道,我不会把他打掉?”
陆横长叹一口气,“你不会的,你很喜欢小孩子,他现在还在安然吸收着母亲的养分。”
燕宁其实很想说她真没有非得生孩子的习惯,甚至说她对野蛮任性的孩童没有任何好感,但话到了嘴边,却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好歹陪着她过了这么久,她也能感受到,当初孟宁怀着他的时候,是怎样一副心情。这个孩子既然在这么艰难地环境下也能存活,她只是他母亲的转世罢了了,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生死?这事儿,反倒是他的父亲来决定更恰当些。
燕宁没有办法自欺欺人,她按着眉心,不吭声,像一只缩在龟壳里的胆小生物。
陆横见燕宁不回应,也有些急了,“阿宁,留下他,让他看一眼这个世界,好吗?”
说实话,陆横这么说话,她反而觉得好受一些。她不是因为自己想生,枷锁也不是套在她的头上,而是前面那个,会因为知道自己怀孕而欣喜万分,会做小帽子小衣服的燕宁头上。
燕宁莫名的来了底气,说道:“我可以留下他,但你要告诉我,他还有几个月才出生?”
陆横想了想,然后说:“大约五六月,他沉睡地太久,过早出世不好。”
他说着,又把镯子交到燕宁手上,“戴着吧,要是紧急情况,就把它砸碎,我会尽快赶过来。”
“答应你之前,我还有个条件。”燕宁看进他的眼睛里,“说好了,咱俩的纠葛仅限于我帮孟宁借腹生子,你不许去雨霏面前惹是生非,也不要将我拉到你的父母面前。”
陆横飞快而坚定地点头。
燕宁还想再说两句,却感到自己手腕上冰冰凉凉的,她低头一看,发现躺在掌心的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手腕上,她条件反射地看向陆横,却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。
只见坟包上面悄悄做了一个无头鬼,这是一个女人,她颈部以上的部位是空着的,但胸膛上却长了一张脸,那张脸贴在微微起伏的躯体上,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燕宁,好像眼珠子也被黏住一样,她的腋下生长着长而茂密的毛发,垂落在脸边又黑又直,好像特意补上的头发。
燕宁惊讶的看着这一切,下意识退后一大步。
女人的眼睛正好贴在起伏的小峰上,两只凸起仿佛青光眼,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。
下一秒,两颗眼珠子果然砸在地上。
但奇异的是,女人的器官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,眼珠在泥巴上滚了两圈,还那个接着势能弹跳起来。
燕宁看的心惊胆战,生怕那两颗眼珠砸到自己,那个女鬼似乎有些极了,胸膛上的嘴巴大张,从里面弹射出白色的眼珠状圆球,腋下毛发也猛地飞涨,化为黑色绳索朝燕宁嘶吼而来。
陆横一挥手,那女鬼哀嚎一声,化为青烟消散。
女鬼也是真大胆,她没有术法也就算了,陆横可是袁绍均他大哥,在这样的神兽面前,哪里是她能造次的?八壹中文網
看见女鬼没了,燕宁松了口气,她往回走到桥边,还是没忍住恶心作呕的感觉。
仿佛是知道母亲即将抛弃他一般,安静了许久的孩子再一次闹起来,搅的燕宁不得安宁。
燕宁呕了一阵,只吐出几口浊气,肚子疼的很,她抱着腿坐在河边青石上,整个人都有点发软。
奇异的是,在她摸着肚子的时候,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种悲愤的感觉。
燕宁:“……”
这玩意儿当真是成精了。
她只好强颜欢笑,走回去找孩子他爹。
没记错的话,上回就是陆横把他安抚下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