迅而急的雨点杂乱无章的拍打着窗台,隔着一层窗纸传来闷闷的声响。手机只剩二十的电了,燕宁搁下床板,撩起挡头的纱帐走到堂前,用最后的一点电量找到了烛台。
像她第一次来的那样,红色喜烛一根长条,没有被燃烧过的迹象,是全新的。
燕宁很顺利的从茶几抽屉里翻到了火折子,幽幽的烛光将婚房照亮。屋里太黑了,手机马上没电,不点灯根本看不见。就算管家要追来,就让他追罢!
燕宁将烛台凑到床板边上,继续往下看。剩余的材料诡异的很,分别是人缘油、法体盐、湾花、湾汁丁。
这些东西很陌生,名字稀奇古怪的,她连听都没听说过。
影像里并没有介绍女尸收集材料的过程,从某种程度来说,她也是个奇人。
数完了祭祀材料,接下来就到了如何摆阵了。
上头说要在十天干十二地支五行方位共二十七处,分别将这些东西摆放整齐,随后要献祭者摆坐正中心,要挑在月上中天,阴气最盛的时刻,于阵法中心自焚。
同时献祭者需得剖开胸膛露出心头血肉,让心头血浇灌脚下阵法,辅以人缘油浇灌全身,焚烧一刻钟后阵法才可成。
燕宁光是读着文字,都能感觉到女尸当时该有多疼,她一定是绝望透顶了,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陆家。
说到底,始作俑者还是陆老爷。
可是为什么陆老爷这么执着的,想要女人给他生孩子。逼死一个又找了一个,或许前面还有很多个,只是全都死的悄无声息,没有半点痕迹留下来。
想不通。
燕宁叹了口气,决定暂时把这个问题从她的脑袋里驱除出去。她觉得自己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找到小儿子比较好。
管家和陆老爷对她虎视眈眈,陆横不知走到何处了,赵玉林也不像是好人的样子,帮他们的是神婆吗,燕宁捧着脑袋,陷入沉思。
她试图将在陆家村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串联起来,包括已知最早的那个女人与后来遇见的女尸。
已知有两个女人因为生孩子的事情被陆老爷逼疯,第二个女人诅咒了这个村落,将他们永远的困在了这里。而她因为一场幻想中的车祸来到了陆家村,遇上了“陆横”。
陆家人把“陆横”当成了大儿子,并且把生孩子的重担移交到了他们身上。想来,应该是陆老爷年纪大了生不出,不然她就是第三个死在这间房里的人了。
这个“陆横”应该与陆老爷有积怨,虽被误认但他很坦然的接受了,并且在最后一把火把人烧死了,同时将她送了出去。
而“陆横”出去就找智远和尚要了桃木枝,桃树一向来是驱邪的上品,陆老爷被一个诅咒困在这里,会变成厉鬼不足为奇。
因为这个幻境没有解开,所以陆老爷一直死不了,而她这几天被脏东西烦扰着,或许也有这一层因素在。她完全有理由相信,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情,生活就会恢复正常。
如果陆横和雨霏就是大儿子的后人,那他们会进来这里也就说得通了。毕竟大儿子是在女尸诅咒陆家之前消失的,而在那之后,这里就变成了一座死村。
她能看到的那些仆人和村民,身体僵硬,动作木然,也是因为他们在女尸下诅咒的瞬间就死了。
只有被她赋予最大的恶意的陆老爷和管家,还能保持着神智,永远活在痛苦中,永世不能离开这个村落。
燕宁深揉了揉眉心,不管陆老爷动机如何,他们这种非人的存在,都不是她能对抗的。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,杀人,不,杀鬼的事情,还是交给“陆横”吧。
权当恶人自有恶人磨呗。
燕宁有理由相信,随着时间的流逝,诅咒对于陆家的控制力已经减弱许多,否则这个封闭的环境,她是万万进不来的。
尽管她一点也不想进来。
想明白之后,燕宁便打算去神婆的屋里碰碰运气。对方既然能拖住管家,说不定也会知道小儿子的下落。或许对方还知道怎么能够永远的离开那个陆家村呢。
不吃她那古怪的食物,不像上次那样短暂的离开转头就回来,而是回归原本平静的生活。
她心里有一股强烈到爆炸的预感,等到晚上,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。
床板下并没有记录出去的方法,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,就算找到了小儿子,也不知该如何离开。
总归死过人,燕宁再次深吸一口气,抱着烛台便准备离开了。
然而下一秒,她就傻眼了。
燕宁清楚地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,在这里翻找时也有冷风从背后吹来,并且如果是风将门吹合,那必定有响声传来,然而现在房门确实紧紧闭合着。
她推了推,薄薄的木板门纹丝不动。
与此同时窗户也是关上的状态,屋里一时闷热的很。燕宁沾湿了手指,试图从半透明的窗纸上捅个洞出来,然后她再一次失望了。
显而易见,脏东西们又回来了。
或许是察觉到她已经接触到了这个幻境的核心。那个女人并不想让她这么顺利的离开。
燕宁只想过会被管家拦,被村民拦,但从未想过,会遭了鬼打墙。在这偌大的陆家,又藏了多少脏东西?
许是见得多了,燕宁并没有感到害怕,这些东西弱的很,最多只是吓吓她,并不能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。
不然就凭她这样到处闯,早就化为孤魂野鬼了。
在她等待脏东西扑上来期间,手腕上套着的玉镯微微发热,燕宁忍不住摸了摸,这只玉镯一直是冰冰凉凉的,她戴了许久也没能将它捂热,怎地忽然触手生温了。
她细细的瞅了眼镯子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燕宁总觉得里面那些红色的斑点好像活了过来,正温吞的流动着。
流动的速度极其缓慢,如果不是盯着看,很难发现这一点。良久,燕宁瞪得眼睛发酸发疼了,才完全确定这一点。
燕宁看着玉镯,又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,随后,她把戴着镯子的左手伸到了大门上,紧接着,燕宁立刻感觉到玉镯更烫了。
那些红点已变成丝丝的红线,打着圈在镯子里流淌,好像血管里攒动的红细胞,象征着生机与活力。
燕宁诡异的感受到了一种欢快的情绪,再之后,门就开了。
更为神奇的是,她周身一圆见方的范围内,天空竟然放晴了。没有暗不见底的乌云,没有笼罩头顶的阴雨,空气也变得干燥而和煦。
然而这个范围之外依旧黑云笼罩。燕宁试着往外走出两步,亲眼见着明媚太阳跟着移动,心底惊叹更甚。
不再迟疑,燕宁急急往走廊尽头奔,就在她踏出坚实大理石板走廊范围那一刻,环境又猛地变了。
出现在眼前的,是一片密林。比三廊庙的稀疏一些,但比山坳出口的林子要密些,而头顶的艳阳也消失了,玉镯又变回之前冰冷的触感。
燕宁十分冷静,她的世界观被打散又重新粘合在一起,像这样的环境变化,已不能让她感到吃惊。
她甚至觉得有些审美疲劳了。
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,顺着凉风钻进她的耳廓。
燕宁真是服了这枚镯子,竟直接把她送到了陆横面前。
陆横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,狐疑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许是知道玉镯的确有点用处,压抑在心头的愁云也随之散去许多。燕宁心情愉悦之下,对上双胞胎似得陆横也生出几分亲和。她难得开了个玩笑:“想你了。”
当然,此陆横非彼“陆横”。她确实有点想“陆横”。在小楼中,便是陆横将镯子套到她手上的,或许他知道稍后会发生什么。
见陆横脸色一沉,便噗嗤一声笑开了花。知道“陆横”有意保护她,倒也没有那么担忧了。
她眼角弯弯,问: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
陆横盯了她一会儿,似乎在判断她是否本人,神色复杂道:“我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小时了。”又指了指山壁:“我无法靠近那里,只能原地踏步。”
这片树林要比她那天来时更加荒凉,地上有许多新落的樟树叶子,踩着沙沙作响。她走出来的那条路已经被埋掉了,树上倒还剩些浅淡的印记。
“你是说鬼打墙?”山壁在不远处,燕宁走出几步,然而她和山壁之间的距离还在正常的缩小,顿时心下了然。
看来玉镯在手,脏东西对她是无效的,然而陆横就没有这么幸运。
她走出几步,指着山坳的方向道:“哝,我没有骗你,我确实是从山坳来的,但我有必要告诉你,出口绝不在哪里,而是在陆家后院。”
陆横沉声道:“可是那个指引我的声音,叫我朝东走。”
“我第一次离开幻境,就是在正东处那片山坳,被人捅死的。”
燕宁摇摇头,认真的凝视着他:“我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,可是没两天我又回来了,可见东边是死路。”
“我只是善意地提醒,你可以信我,也可以不信。”
有黑色乌鸦飞到他们头顶,不住地盘旋。一股阴郁而不祥的气息充斥在在二人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