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迷雾,鼻腔内湿润润的,燕宁穿过浓雾,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站定了。
这个地方,她曾来过的。
往前走几步,就是第十八办事处。
之前见过的老人们已走光了,整个办事处空空荡荡的,只有孟姜间或发出的笑声。
孟姜没有注意到她,正坐在电脑后面聚精会神的看着。
燕宁将双手搭在柜台上,柜台上还有一沓卡片,是她之前放在上面的,其中有一张黑金材质的,在一堆红色卡片里头尤为明显。
是袁绍均的名片!原来名片还在柜台上!
袁绍均当时曾说过这名片能救她一命,可她之前竟不小心将名片夹到这里了,难怪赵玉林能轻而易举掐死她。
燕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弱小,在陆家村,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要了她的命,想到这里燕宁不由得又有些庆幸,如果当时这玩意儿真的起作用了救了她一命,那她下一秒还是会被赵玉林抓住。八壹中文網
与其以为有生的希望,倒不如不要这个希望。
“孟姜……”燕宁想再让孟姜查查自己是否真的死去了,可她一张嘴却没听见任何声音,声带一瞬间失去了任何反应,她连无意义的嗯或啊音都发不出去。
燕宁心中惊骇,她朝孟姜挥手示意,然而手掌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肩背,燕宁想捡起明面,这一次依旧穿了过去,骇地她手脚发凉。
燕宁死死的盯着孟姜,整个人都忍不住随之颤抖着。
孟姜似有所感,抬起头露出一个欣喜的神情,燕宁一喜,刚要同她打招呼,便见她径直走到了办事处大门口,高高兴兴的把手搭在了另一个人身上。
燕宁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就这样看着另一个自己也一把拍上孟姜的肩膀,宛如黑白的默片,嘴巴张张合合,再说些她分辨不出来的东西。
燕宁一下子瘫倒在地上,满心满眼都是对世界的质疑,对自己的质疑。
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玉镯,原本透着红色血流的镯子已变回了原本特有的淡青色质地,不沾一丝灰尘与泥土,干净的过分,好像根本没有被杂质侵染过。
燕宁不由得缓缓捏住了拳头,她站的太远了,就算是分辨嘴型也很难。
于是她想凑近些看看,另一个自己却猛地看向她所在的位置,露出一抹浅淡但足够明显的笑。
燕宁一惊,下一秒,周围的景色极速褪去。
燕宁愣住了。
她没死?
猛地咳嗽了两声,几乎是本能,她贪婪地张大嘴吸着气,好像要把林子里所有的空气都吸个干净。
赵玉林紧盯着她,或者说是她头上冒出来的一圈红色保护罩。
燕宁的视线逐渐开始变得清楚又明晰,脑子也重新开始思考。
她大口的呼吸着,站在面前的赵玉林神情满是愤怒,眼里燃烧着的火焰马上就要冒出来将她烧成灰烬。
“这是什么?!”他语气震惊到极点,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,全然陌生的样子让燕宁心里也生出几丝畅快。
她睁大双眼,赵玉林的表情宛如地狱里爬上来的贪婪恶鬼一样,很明显,他现在快要到爆发的边缘了。
他恨不得戳破保护罩,钻进里面把燕宁撕个稀巴烂。
燕宁可以清楚地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狼狈,林子里暗沉的景象在他眼里十分明亮,好像他本就是出自黑暗,长于黑暗,所以特别的习惯。
难怪她和陆横明明是慌不择路的逃跑,位置却依旧被他们猜测的丝毫不差。试想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如同白昼一样,又怎会看不见。
只不过……这保护罩是哪里来的?
恍惚之间,那层保护罩的红色光芒更盛,光芒的根部,就来自于她左手腕那枚玉环。
她的右手忽然出现一枚黑金卡片,上头写了个名字和电话号码,却不是袁绍均的,而是……
孟宁。
手机号则是她,燕宁的手机号。
直到现在,燕宁终于明白了自己跟孟宁之间的关系。
赵玉林没有给燕宁更多的时间缓冲,他飞快的转身去拔出了扎在陆横身上的那把刀,朝着燕宁大叫着冲了过来。
陆横尸体所在的地方离仆人有不小的距离,以至于他都没能想到找帮手一起对付燕宁。
那枚玉镯发着淡淡的红光,质地润滑细腻,颜色明透。随着赵玉林的再次进攻,玉镯光芒大盛,一道极刺目的红光自玉镯射出,打在了赵玉林身上,将他击飞溜五米远。
他一路滑行,中途撞到几排树木,惊起一阵悉悉率率的爬虫。
恍惚之间,燕宁听见一声十分耳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,她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句播报着,每一个读音都激起燕宁心中不可名状的情感。
【叮——】
【工号1006811,孟宁同志,欢迎回来。】
【根据阴司驻人间办事员管理条例,经考核审查,你已被录用为阴司驻人间工作小组第八分组十八办事处办事员,请凭准入证于于三十日内至办事处报道,逾期不候。】
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,然而组合起来是什么鬼?那个办事处她还是知道的,就是孟姜待着的地方。可是她该怎么过去?
看孟姜的意思,那里分明是人死了去投胎的地方,难不成她要先一刀把自己捅死?
如果真是这样,那她还不如现在就被赵玉林掐死呢。燕宁怕疼也怕死,她也不想去大马路上找辆车自尽,那简直就是神经病。
而且面前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赵玉林,燕宁心神一凛,目前先出去才是正事。
燕宁挣扎着站起身,保护罩也随着她一起移动。
还好还好,玉镯出现的还不算太晚。
能活下来什么都好,燕宁不想去计较它之前为什么不搭理自己,一步一步挪到了赵玉林跟前。
雨停了,天也渐渐放亮,是那种实打实的日光,虽然微弱,但透过繁茂的枝叶散射而下,也能带来一次温暖。
空气里有很重的血腥味,却不是那种新鲜的血,而是老旧的,陈腐的、微透着些酸臭的血味。
如同容易见鬼的体质,燕宁的嗅觉自小就比常人敏感一些,她十分的讨厌这一股自赵玉林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,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赵玉林已经是个死了很久的活死人。
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下,燕宁找到了如同死狗一般躺着的赵玉林。
刚一拨开灌木的枝叶,燕宁心底就腾地升起一股寒意。
赵玉林也快死了。
他进气多出气少,已经是强弩之末,状况并没有比远处的陆横好多少。
刚刚玉镯攻击他的时候,他几乎是毫无准备的,就被拍飞了。
赵玉林脸上残留着不可置信和绝望的神情,眼睛睁得极大,虽然没死,但显然要不了多久,就会变成实打实的死不瞑目。
赵玉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,竟直接撞歪了好几棵树。
他的四肢在撞击到树木的时候已经断了,有骨刺从关节里伸出,夹带着淋漓的血沫和肉沫,胸膛上的肉块细碎细碎的,心脏几乎已经是烂肉的模样。
他的身体正在汩汩往外淌着血,汇聚成小溪,从身体开始辐射到四面八方,悄悄地被林子里的土壤吸没。
周围的灌木和草丛上也都是血肉,甚至还有小半段场子。太阳晒在他的身上,瞬间就蒸发出一层红色的薄雾。
血腥味弥漫在整片林子里,刺鼻极了。
古人说这样的人要是死去了,是会化成最凶最恶的恶鬼的。
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喉咙有一口气难以咽下,嗬嗬的吐着不成声的字句。
刚刚着实好好体会了一把缺氧是什么感觉,她的喉咙还很疼,声音也是嘶哑的。
“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?”她的手也很酸疼,只好微微依靠在大树上,冷冷地开口。
赵玉林瞪大了眼睛,腰肢挺起似乎还想站起来,但他最终只是打了个挺,身体好像一条弓起的小桥,然后啪的掉在了地上。
他死了。
临死前什么都没说。而她刚才也就差那么一点点,就要跟赵玉林一样,摊在这里死不瞑目。
燕宁摸了摸镯子,心里默念着要它散去红光。如果刚才镯子没有救她,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,就是她了。
赵玉林死了,整片林子诡异般的寂静,那两个仆人依旧站在一边,丝毫不知道他的主人已然嗝屁了。
燕宁将心里的困惑压下,赵玉林的尸体还没凉,这里不能久待,燕宁沉默的注视了赵玉林一会儿,终于还是决定按照孟姜所说的,找到后院,等到月山中天之时,捅了自己。
届时不仅可以逃出幻境,还可以看看能不能顺便报道了。
逃生之路似乎十分明朗,只要她肯迈出一步,后面的99步都已经有人安排好了。
燕宁一刻也不敢停下来,在保护罩的帮助下,她朝着一个方向大步向前,很快就看见前方的树木变得稀疏起来。
再往前两步,就是陆家村村口了。
鞋子踩上青石板的那一刻,燕宁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