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往上走,越是繁华,船只也就越多,这回大船上的老人小孩都有,甚至还有大着肚子的孕妇。
奇怪的是,刚开始遇到的那群乘客眼神平静如同一潭死水,可越往上走,眼睛就越鲜活。
燕宁心里隐约有些明悟的感觉,而一路的建筑物也少了许多,不经意间发现连江面的大船都没有了,空茫的天地只剩下她和撑着船的陆横。
于是她跑到船头,下意识寻求陆横的帮助,心里想的却是这货不会是假货,特意把她拐跑吧。
按照办事员的说法,她是应该去到渡口坐大船,虽然错过了时间,但十二个小时之后还可以坐第二批,只是要等久一点而已。
她当初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上船的?这会儿她也说不清,就是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,觉得自己隐约看到了二狗,她自然而然地生不起防备。
可现在她同样说不出质疑的话,最终,燕宁叹了口气,想着既然这里已经是阴司的地界,她的安全总能得到保障。
她站起身伸开双手拥抱着清新的风,觉得自己轻盈许多,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,发觉后面竖着一块巍峨的牌坊。
这时候,陆横终于出声:“到了。”
燕宁愣了愣,连陆横伸过来的手都没注意到,全部的心神都仿佛被吸引住了。
阳光太炫目了,她捂住眼皮,福至心灵地抬头,她看到牌坊中间用红黑相间的水墨写了两个大字——
阴司。
那座牌坊整体是由大理石雕成的,最上面有一个十分尖锐的柱子,坠了好些琉璃宝石,太阳照射下,晶莹剔透耀目璀璨。
她不自觉地走过去,摸着中间的龙门枋,上面有刻着一些细腻的花纹,摸上去的触感十分奇特。
她敢保证在有限的二十年经历中是第一次见到,可说不出缘由,她就是能知道花纹下一步的走向,每一个凹槽都像印在了心上,久久不能消散。
“走吧。他们等久了。”
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,燕宁不由侧目,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抗拒,跟着一起踏在牌坊下面颜色偏深的青石板上,稳稳地迈了进去。
这一步仿佛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,牌坊里面的世界十分干净,这里没有太阳,没有乌云,也没有星光,有浅黄色的光芒从各处地缝爬上来,将里面照的通亮。
后面的石板路是漂浮着的,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,她的脚下没有影子,只有微微的闪光。
她仿佛回到了之前呆过的那个广场,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。明明那个时候还很怕鬼,但现在已经能很坦然的和鬼怪相处了。
“我现在回去的话,还会有脏东西找上门吗?”燕宁好奇的问了一句。
陆横似乎放松了很多,话里也带了三分的笑意,“不会了,他们不敢的。”
燕宁也笑起来,“那看来参加考试还是有好处的。”
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,“你之前和阎仇十说,以后不想留下来,对吗?”
燕宁还在忙着打量边上的建筑,闻言不肯在意地点头,“你看,那是什么?”
她指着的方向是一个小院子,门是大开着的,然而不管是门栏还是里头的屋子摆设,都与陆宅一般无二。
好死不死地,这间屋子也叫陆宅。
陆横淡笑说:“进去看看?”
燕宁已经主动抬腿跨进门槛了。
可这里终究是不一样的,院子左边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凿了一个小水池,假山树木五一不足,走过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,池子里面养了红红黑黑的鲤鱼。
水池边摆着两张竹椅,粗床的樟树下被人搭了一个架子,垂下一张只能容纳小孩的秋千。
水池边还有一条直通大堂的小路,靠墙搭了个亭子,下面摆了石桌石椅。院子里面十分干净,显然有主人在打理,燕宁不想让主人觉得冒犯,只看了看就打算转身离去。
“喂!你们两个……”
打堂屋忽然跳出来一个小女孩叫出他们,十岁左右,扎了两条马尾辫,娇俏可爱。
燕宁马上要说自己只是误入,小女孩又说道:“你们是小两口一起度假的吧,大床房二百一晚,续租打九折。”
“阴司也有度假的地儿?”燕宁忍不住好奇的问。
小女孩点头说道:“有啊,我这儿离忘川最近,风景是一等一的好,看见那些轮回船了吗?我家的海景房视野最清晰,你甚至可以数清楚上面站了多少人。”
她的表情十分认真,燕宁看着就起了逗弄的心思,“好啊,那你怎么收费?”
这种地方钱怕是用不了,但她也没有其他的钱币,燕宁看向陆横,眼神问他有没有钱。
陆横抬起头看了小女孩一眼,摸出一张卡,“能刷吗?”
小女孩刚要欢欢喜喜地张嘴,但忽然想到什么,狐疑地看了看二人,“你俩不会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吧?这年头还有人不知度假区的?要知道咱们现在站的这块儿地皮的营收连税都不用交。”
女孩又盯着他们的衣服,恍然大悟道:“难怪,看这身就知道是土包子了。”
燕宁:“……”
她穿的还是上个考场那身喜服里衣,上面又沾泥巴又沾血的,的确有点土。
但这小女孩的态度不对,燕宁也不是非住不可,她只略微颔首打了招呼就往外走,陆横倒是由着燕宁去。
出了这家店之后,燕宁发现街上其实还有许多店,有宾馆有小吃店甚至还有银行,一脸幸福洋溢的老太太从里面出来,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叠纸钱。
燕宁看的分明,那分明是冥币。
这会儿她才真切的感受到,这里的确就是阴间。
路边还有摆摊的小贩,就在跟前有一个,比刚才那个要大一些,摊上摆了些玉石金器。
燕宁看不出成色,但就来往的人不闻不问的态度就可以看出,这些东西大约是不值钱的。
摊主是个男孩,捧着一块七寸左右的平板打着空投类的游戏,十分专注。
燕宁走到他边上主动问价了,他也低头专注的很,完全没有要卖的意思。
燕宁原本也不想看,但她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成色与自己手上这枚镯子差不离的玉器,她来了兴致,就想着如果不贵的话买回去戴着。
手上这个肯定是要还给阎仇十的,这原本也不是她的东西。
“你钱还多吗?”燕宁偷偷轻声问陆横,然而面前这个男孩却不知吃了什么枪药,在陆横说话之前不满道:“喂!你们两个怎么回事,没看到我在打游戏吗?”
燕宁看的真真的,他的技术不是很高,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的,乃至于刚抢到空投就丧命在伏地魔手下。
“两千块,爱买不买,不买就走。”大约是陆横吓到了他,他抿着唇,很为难地说:“我很忙的。”
“你不是要卖身葬父吗?”燕宁指着他面前摊着的那块布,上头描述了一个十分凄惨的故事,谁知小男孩十分莫名的看着她,“不是吧,都这年头了,还有人相信这个套路?”
疑似被时代抛弃的燕宁很艰难地为自己辩解,一定是阴司发展的太快了。
说话期间小男孩的队友又开了一局,他只来得及扔下一句钱放盒子里就全身心地投入,但他这会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,刚落地就成盒,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燕宁没忍住,噗嗤笑了一声,男孩顿时愤怒地大叫,跳起来指着燕宁,“你是不是幸运e啊,一来我就死了两回,这下好了,肯定要被他们嘲笑。不卖不卖,你们快走吧,别打扰我打游戏!”
“臭小子,你又在打游戏了。生意也不做,知不知道咱们马上就没饭吃了!”
他后面走出一个盘着发的女人,看见小男孩冲燕宁大吼大叫还愣了一下,继而讨好的笑了一下,“两位要点什么?”
女人大约三十上下,娃娃脸很年轻,容易给人好感。
看见有人来,小男孩立刻往铺子里赶,眼睛死死盯着手机页面,嘴里嘟囔着好烦。
燕宁点点头,“这块玉,多少钱?”
“二百。”女人很干脆地说:“小本生意,不议价,二位觉得合适,就带回去。”
这个价不算贵,和市面上的水货差不多,但由于这里是阴司,有点溢价也是正常的。燕宁想着就要掏钱,然后想到她哪有钱啊,于是只好向陆横讨好的笑。
“你是现金还是刷卡?咱们这里电子支付也是支持的。”
燕宁只说自己忘带,陆横已经把卡片拿出来刷了。
女人拿着卡片在pos机上刷了一下,机器发出嘟嘟的报错声,女人惊愕地指指红灯,“小伙子,你的卡过时了,该去换一换了。”
陆横皱了皱眉,主动又刷了一下卡,抬头看着女人,“我的卡不会过时。”
女人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:“我知道了,你这还是百年前发行的卡片,小伙子,阴司改制都好几十年了,你不会是一直在闭关吧。”